明天就要立冬了。想起前年这个时期，我还在工地上。塔吊照样转，搅拌机照样响，只有风变了脾气——刮在脸上硬邦邦的，刮得窗户嗡嗡作响。手机里，母亲发来消息：“今天吃饺子了吗？”短短七个字，一下子把我拽回了千里之外的家乡。

  北方的立冬，是要郑重其事吃饺子的。母亲总说：“立冬不端饺子碗，冻掉耳朵没人管。”天还没亮透，她就开始忙活了。面团在她手里揉得光滑圆润，像个小胖墩静静躺在盆里。调馅是她最拿手的，猪肉白菜馅要剁得细细的，拌上葱姜末，淋一勺自家炼的猪油，满屋都是香气。

  我最爱看她包饺子。面粉沾在她的睫毛上，像初冬的霜。她手指灵活地捏出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，整整齐齐码在盖帘上，就像一群挨挨挤挤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，静静地等着在滚水里绽放。那时我总趴在桌边，趁她不注意偷一小块面团捏小兔子。她发现了，也只是笑着点点我的额头：“调皮鬼，等着吃你的兔子吧。”

  其实最香的，是饺子刚出锅的那一口。热腾腾的白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花，也模糊了母亲含笑的脸。她总会先把第一个饺子夹给我：“快尝尝，鲜不鲜？”咬开薄薄的皮，汤汁在嘴里迸开，整个冬天的寒意都被驱散了。父亲慢悠悠地蘸着醋，说咱们北方人啊，什么节都离不开饺子，立冬更要吃，吃了心里就踏实。

  前年立冬，我因为赶工期没能回家。母亲特意包了饺子冻好，让邻村进城的人捎来。保温盒里还塞了张字条：“自己煮，别煳锅。”那天的饺子煮破了好几个，但吃着吃着，眼睛就湿了。

  去年的立冬，母亲依然在皖北的小院。视频里，她又包了饺子，隔着屏幕问我：“快闻闻，香不香嘞？”我使劲点头，其实闻不到，但我知道一定很香——那是记忆深处最熟悉的味道。

  明天，当项目部的下班铃响起，食堂应该还会准备饺子。虽然不如母亲包的好看，但咬下去的瞬间，忽然明白了立冬的意义。它不只是节气，更是一个温柔的提醒——无论走多远，总有人在为你守着那盏灯，等着问你一句：“饺子，吃了吗？”（郑睿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