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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城市铸一条温暖的静脉

来源: 时间:2025年12月04日 浏览次数: 【字体: 打印

  地铁工地外,两排临时搭建的蓝铁皮墙隔出两个世界。墙外,晚高峰的余温未散,霓虹仍在路面淌着光,车流声裹着行人脚步。人们裹紧羽绒服,缩着脖子钻进温暖的地下通道,或匆匆踏上亮堂的地铁车厢。可墙内是另一番天地:向下掘进的空间里,寒意带着劲。我立在入口,混着泥土腥、铁锈味与湿水泥气的冷气“扑”地撞来,沉甸甸如碎石子砸在脸上,比街上呼啸的北风更刺入骨髓。

  脚下的泥早冻得铁硬,履带印叠着鞋印,纹路深嵌冻土壳,摸上去糙得像皱巴巴的生铁。龙门吊静立,钢架在探照灯冷光里泛着幽蓝。最慑人的是那向下陷的巨洞,说是未来地铁站口,此刻倒像大地豁开的深痕。它幽幽张着,吐着潮冷的气,洞壁密布的钢筋架如巨人露在外的肋骨,护着条没醒的通道,往城市深处伸。

  这静不过是表象。侧耳细听,能抓着钢铁丛林深处的韧劲:风钻过脚手架,呜呜低鸣混着闷响,像巷口老人吹旧的埙;坑壁水珠滴进积水,“嗒、嗒”慢而准,似老座钟的步调;再深处,闷沉的金属撞声隔土传来,仿佛大地轻叩。这些声响没破了静,反倒把冬夜衬得更空、更深。空气里混着冻土、冷铁,还有丝带人体温的汗味,那是坚韧的气,交织成“正在创造”的粗粝生命力。

  洞口旁新浇的混凝土侧壁上,表面盖着厚草垫与旧棉被,边角已被霜雪浸染成深色。伸手轻触,刺骨的凉顺着指尖漫到臂弯。这混凝土是未来城市的骨血,此刻却如初生婴孩,脆生生抵着严寒。我知道,看似静的覆盖下,正悄无声息较着劲。水泥那微弱却执着的“水化热”,是它唯一的内生火,正拼力抗着冰封,在黑暗里默默凝成结实模样。这份守护与等待,透着股跟严冬对抗的、执拗的韧劲。

  正凝视草垫上的霜花,临时工棚的木门“吱呀”开了。一个裹厚军大衣、安全帽压得低的身影走近,是施工员老张。他手里的强光手电“啪”地亮了,光柱像利刃划开沉黑。他走到我身边,呼出的白气在灯底翻涌成雾,“看看咱这‘地下宫殿’,冬天咋‘孵’出来的。”我笑了笑,指那挂霜的棉被,“就怕冻坏了,前面功夫全白费。”“冻不着!”他话斩钉截铁,手掌拍了拍草垫,指尖却露着守护的软乎,“这叫养护。别瞧表面冷得像铁疙瘩,里头热闹着呢,水泥粒子正使劲抱团长结实。我们干地铁的,就是跟地底下的寒气较劲。它冷它的,我们干我们的,得给这城市捂出条热乎乎的‘静脉’。”

  话音落,眼前的景象忽然软了。冰冷的混凝土不再是没气的建材,倒像在严寒里攒劲的誓言,为未来的温暖许下的诺;幽深隧道也不是伤口,而是正织着的城市静脉。这万物凋敝的时节,我们往下挖、往下浇,就像深埋地下的、沉默的积蓄。

  风更紧了,从隧道深处卷来地心的潮气。可我心底泛着暖意,从沉默的钢架里渗出来,从挂霜的混凝土里溢出来——那是冰封下深藏的火种,看不见却烧得稳。我仿佛听见,这片冻硬的土地深处,有股沉实的搏动,正一点点钻透冻土,与远方街上车流里的城市心跳,渐渐重合、共振。(武朋杰)